672.第672章 .夜阑乌啼惊风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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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封禁着五阴魔的皓华珠送出,魏野转过身来时,许玄龄已经拉着岑太真、沈清宁两个徒儿大礼参拜下来:“速来拜见你们师叔祖!”
这一声“师叔祖”叫出来,便是许玄龄有心接引他昔年这两个徒弟拜入道海宗源门下。
魏野一笑,也不计较许玄龄这点心思,在椅子上坐下受了这两个徒孙辈的汉子一礼,随即向许玄龄说道:“玄龄你也该知道我道海宗源的规矩,但有职司,不论师徒。那等没根底的野道人,师父教徒弟,徒弟传徒孙,三四代后,就要支派异脉频出,彼此视如陌路。这是先秦方士的旧习,不该是我玄门的法度。以后师叔也好,师叔祖也罢,最好还是少提,唤魏某一声山主便可。”
这就有点画外之音在其中了,许玄龄在龙兴观做了多年的讲经法师,这点灵醒还是不缺,当下站起身来,躬身答道:“山主教训得是。”随即垂手侍立到一旁。
无视了正在抱着自己胳膊朝上爬的团子猫,魏野看了看许玄龄早年收作徒儿的这两人,相貌端正,身材匀称,只是穿着长衣裳也遮不住身上紧实肌肉,又显得粗手大脚,像是常做体力活的。魏野颌首道:“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也就该是这个精壮模样。既然有心入我门下,我便传你们一部入门法诀,看看你们悟性如何。”
说话间,他指尖点画间,已经引动灵机演化,结成了两个泛着淡淡灵光的蟠曲符篆,度入了岑太真与沈清宁眉心之中。
这两道符篆中寄托着一套自《太乙含真九光玉书》中删减而出的吐纳导引之法,虽然只是吐纳小术,以之修持入门,在炼形退病、凝元定基之上颇具优势。就算是常人得了这法诀,修持后也能尽享三元之寿,百病不生。
这也是魏野看在这师兄弟两人心思灵变,处事沉稳,格外青眼了一些。
然而岑太真跪在地上,却是又喜又忧,朝着魏野又磕了一个头,口中嗫嚅道:“山主肯赐俺们仙法,是俺们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可是俺和师弟过去不甚自爱,都已经破了身,走了元阳,怕是修不得仙法,将来要给山主丢脸。”
说罢,他又是一个头磕下去,一旁沈清宁脸色发红,也跟着磕了个头。
魏野摆了摆手,笑道:“不过是破了童子身,这又算得什么大事?那辈讲求内丹的养生家,从自身精气下手,千淘万选一点至粹之精,以为长生之本。然而天地生人,这点真种子乃是生生不息的根本,将它截取了换一己之长生,不过天地间一个蠹虫。所以此辈虽然也能得长生之果,号称仙道已成,却有五百载天刑雷劫、地火风灾等着,其名为仙,不若称之为妖更妥当些。你们也要记着,若只为一己长生,汲汲营营于服丹茹芝之举,于世无补,也不过与此辈一般,成个外道之仙,乃至沦为守山鬼一类,更是无趣。”
他正在长篇大论,却被司马铃扒着竹冠,替他补上一句:“叔叔,你当初为了挣脱三垣群星引力,拼命吞吸太乙星华,又混淆天机引动雷劫,真是一点都没有资格嘲笑那些挨雷劈的散仙呢。”
“那是迫不得己,权变,权变知道不?”
说到这里,魏野抬起双手,把趴在自己头上的司马铃抱了下来,放到桌上,目光却是猛地朝外一扫。
许玄龄修为还差不少,魏野却是不同,十数里外那股地下潜藏的气机,转眼即知。
只是,那气机流变,看似如大日煌煌,其中却多了一些阴诡难明的味道,似佛非佛,倒是少见得很。其中似乎有几股较弱的气息分散出来,正朝着刘先主庙而来。
不过这点小事,魏野也懒得理会,一把抄起司马铃,仍旧往肩头上放了,向着许玄龄笑道:“说了这么多闲话,我也累了。玄龄,这刘先主庙也算你半个老家,先替我安排一间静室,歇一歇再说旁的。今夜只怕还有客人要来拜访,你带着太真、清宁,将他们一概挡驾便是。”
魏野的话说得轻描淡写,许玄龄却是面色谨然,躬身答道:“谨遵山主之令。”
……
………
暮色渐浓,刘先主庙也笼在了一片昏暗之中。
汉昭烈皇帝的神像前,长明灯飘飘摇摇,虽然无风,却是跳动不止,似乎随时随刻都要灭去一般。许玄龄取了个蒲团,坐在殿前檐头下,手中蕉叶扇轻轻摇动,身旁岑太真、沈清宁两人握着两根枣木棍,一左一右,如门神一般守着许玄龄。
许玄龄抬起头,却见漫天重云渐起,几乎将月光遮尽,那翻动间的黑云中,只露出几缕月光,阴惨惨的让人心里发闷。
就在此刻,一阵阴风忽起,殿中长明灯猛地一跳就被吹熄。天空中,似有一团黑云直落到地面上来。
许玄龄微微皱眉,手中阆风玄云扇一挥,便有一道清风拂过,内蕴净秽之力,转眼就将黑云散成丝丝黑气。就连天顶阴云,似乎也散开了一点,如水月华临照之下,露出的却是一个个通体发绿的扭曲身形,赤发利牙,尖头长臂,似人非人,满身筋肉虬结,腰间系着虎皮,发出一阵阵的啸音!
一摆手中蕉叶扇,许玄龄猛地高喝出声:“何方罗刹鬼物,敢犯我清净道场!”
喝声间,阆风玄云扇上青光一闪,便有风气如刃飞出,猛地在一头赤发罗刹肩头带出一蓬血花。
便在此刻,永乐禅院地层之下,那石厅中排布的曼荼罗坛城上,一个脱了僧袍、露出满身死白皮肉的和尚闷哼一声,肩头无端被利刃斩裂,也是溅出一蓬黑血来!
然而受此重创,那和尚却是丝毫没有反应,只是任凭黑血顺着伤口涔涔流下,如同死人一般。
曼荼罗坛城之上,安慈和尚双手合十,目光在那受伤的和尚身上一转,随即搓了搓手上缠着的念珠,喃喃道:“能伤到罗刹眷属,倒是好厉害的手段,不是寻常书符咒水的道士可比,北地何时多了这样厉害的道门中人?若能活捉了来,献祭坛城,便是一桩老大功绩!”
想到此处,安慈和尚眼中顿时放出精光,口中喃喃唱道:“普启一切诸明使,广大神通清净众,共与加持慈悲力……”
咒音才起,他的光头顶上却被什么东西砸着,他抬头看去,只见他身后那尊白衣大日如来金身,脸上镶金竟是无端脱落下来!落在他头顶的碎金,却是无端朽坏,粉碎成尘!
一只圆滚滚的团子猫儿,就趴在大日如来宝冠之上,三瓣嘴呸呸地吐着金粉:“喵啊,掺银掺铜还掺锡,这金佛的口味可真不怎么样!简直就像是麻辣味的巧克力奶酪火锅,真是让人不想吃第二口的啊!”
随着这只团子猫满嘴喷着金粉,就见着那一尊大日如来金身转眼间就变得朽坏如腐木。
这尊大日如来,乃是这座曼荼罗坛城的中枢所在,随着金身朽坏,顿时坛城之中一应灵机再没了中枢调整,繁杂异气顿时爆发出来!
大凡曼荼罗阵,都要有一位主尊,或佛陀,或菩萨,入主中央之位。而后四圣六凡一应护法神灵环绕主尊四周,才能最终成形。而一旦主尊去位,护法神灵之间的气机冲突,对于行法之人就差不多有致命之危!饶是安慈和尚反应足够灵敏,拼了命地猛地从曼荼罗坛城上跳开,但是气机冲击之下,他浑身血管已经如蚯蚓一般蠕动起来,暴起在皮肤表面,而后猛然爆开!
血管爆开的同时,他人也已经飞了出去,直落到了曼荼罗坛城之外,又滚出百丈之远,在地上留下了大蓬血迹。
然而这样的冲击之下,这和尚一时居然还不死,血肉模糊的躯体竟是一下站了起来。
原本属于人类的瞳孔突然睁圆,成了一对连瞳孔也是浑圆,带着暗黄水晶体的怪眼,与团子猫的猫睛相对,一股深沉妖气顿时弥散整个石厅之内!
“原来是金精清明化形成猫,这倒是是稀罕灵物。敢到佛爷教下弟子这里作闹,佛爷今日叫你来得走不得!”
生着一双怪眼的和尚摇摇摆摆地站起身,然而那股实打实的妖气,却是几如实质。妖气中隐隐能见七点金星,隐成北斗之形,带着一股子掌生注死的玄妙气息。
然而这等气息,却只让团子猫满不在乎地打了一个喷嚏:“好重的泥腥味,这种没做熟的东西我可不想碰。喂喂,叔叔,别装幕后黒手啦,这时候,不就该你露面了么?”
就在此刻,在石厅之上,永乐禅院上空,一道赤光贯空而来,直击而下!
永乐禅院一应殿堂塔阁,被这道赤光带起的热浪波及,转眼间就熊熊燃烧起来。在这一片高热之中,转眼之间,这座涿州有名古刹就笼罩在一片焦狱之中。随即这一片熊熊烈火,又随着赤光收摄成剑形,向着后面精舍地下直击而下!
一声大震,精舍地面已经破开一个数丈大的地洞。而随之而来的,就是转眼间这座禅院中一应建筑随着震荡余波,原本还保持着建筑原形的焦黑木料,同声爆碎,化作一片飞灰!
而那柄火剑就正插在安慈和尚面前,一股焚邪诛恶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那秃驴,你倒是说说看,今日到底是谁来得走不得?”
一剑横亘于前,烈火延烧在后,剑中传来的魏野声音却是冷淡得厉害:“十多年不下山,我倒不知道这天下变化这么大。大辽国的国师普风和尚,居然敢跑来魏某面前威胁我家铃铛了?”
话语间,火剑很人性化地在曼荼罗坛城四周扫了一遍,方才继续说道:“普风,你不过是辽东蜃华江中一条千岁乌鱼,只是天生异种,头顶七点金星如北斗。凭着这七点金星,你在蜃华江中朝礼北斗千年成了气候,又拜在万花山千锦洞乌灵圣母座下修行,才算是换骨塑形、得了人身,莫不是你觉得这千载修行太过轻易,想追随陳希真那一众散仙,也图个沉沦红尘的‘正果’么?”
话音中,寄神安慈和尚的普风,被魏野说破跟脚,面色猛然一变,合掌问讯道:“贫僧不知洞光灵墟石真君在此,多有冒犯,还望真君恕罪!”
对普风这前倨后恭的表现,魏野也懒得搭理,只是哼笑道:“刘先主庙里那几头赤发罗刹,是你门下这个秃驴的手笔?绿油绸为皮,内填人魂血肉,幻化成鬼物,这是三山九侯地煞术中裁纸幻形的蔡侯灵通车兵诀,又用上金刚禅邪法的血祭之术。这曼荼罗坛城更是布置得似是而非,其中法度道佛混杂得厉害,竟成了个杂货铺子。你们师徒虽然道不道、佛不佛、妖不妖,术法源流本来还算是有迹可循,怎么如今成了这么个德行?”
说到这里,普风沉默片刻,还是老实合掌道:“本教佛母她老人家自然是有个计较,但此事不足为真君道。只是贫僧今日无端冲撞了真君,本教自然也有一分歉意,望真君看在佛母她老人家曾到真君仙山走动,稍存几分香火情面与贫僧。”
听着普丰和尚服软,魏野低笑一声,剑锋在地面上一扫,便露出辽国全境舆图来。随即剑尖在燕云之地划了一个大圈:“我也不管你们师徒要闹什么玄虚,燕京以南,白沟河以北,你门下僧徒不得擅入。涿州易州,不得再打发一个僧官来上任。若你做不到,魏某便亲上万花山,称一称你们师徒的斤两!”
听着魏野发话,普风和尚沉默片刻,却是点了点头道:“这等事,贫僧倒还拿得定主意,便依着真君之言,从此不令教下僧官往涿易二州来。若无事,贫僧便请告退了。”
说罢,那双鱼目般的怪眼一闭,安慈和尚的肉躯顿时碎成一滩血泥,再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