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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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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氏进屋的时候,白氏裹着抹额背靠在大迎枕上半卧着,正吩咐了贴身的管事田妈妈做事。
    
    田妈妈见了卫氏连忙行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旦对某个人不再信任,便对她身边的人事也要持怀疑的态度,卫氏总觉得田妈妈多看了她好几眼,形容十分可疑。
    
    “田妈妈,吩咐你的事还不赶紧下去办!”白氏见不得田妈妈成事不足的样子,连忙把人支了出去,转而笑着同卫氏打招呼。
    
    “大姐怎么有空过来了,母亲伤的如何?我如今行动不便,也没法去松龄院见母亲。母亲那里还要仰仗大姐多看顾了。”卫氏昨天急急忙忙过府,白氏还是从卫文瑾那听说的,这会便想着还好打发了卫文瑾去松龄院,大姐即便过来也没法说嘴的。
    
    思绪被白氏出声打乱,卫氏没有继续深想。田妈妈出去也好,待会问起话来,还是不要有下人在的好。
    
    卫氏面色不太好看地在白氏的床尾侧坐了,隔着床上摆着的炕桌同白氏对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心思歹毒,用心险恶害了人,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假装关心别人!卫氏想到母亲跟她通信时常常在信中提起白氏的贴心,就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难道白氏一直以来对母亲的好都是装的?那她的心机得有多深沉!
    
    卫文慧嫁人这些年,既要主持中馈,又要和丈夫同僚上司的内眷周旋应酬,若是个绵软的性子,早就被磨磋的渣都不剩了。相反的,她的脾气真要给惹起来那是既火爆又强势,连魏童有时候都怕她。
    
    这件事放在旁人身上,她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可放在原本被当作亲人的人身上,一点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从大郎把真相告诉她到现在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她的脑袋还是蒙的,见到卫文瑾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想瞒着,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件事若暴露出来,白氏落得什么结局无所谓,就怕打鼠的同时伤了宝瓶,不知道到时候母亲同二弟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这么看来,她反而还要耐着性子不能把事态扩大。
    
    卫文慧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氏原就做贼心虚,见卫氏一来话都没说一句,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得一个咯噔,试探地问道,“大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妨......”
    
    毫无预兆地,一个信封劈头盖脸砸下来,白氏慌忙拿手揭下,又羞又怒刚要开口质问,手中一松,信封又重新被卫氏抢了过去,这次直接拍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大姐这是为何!”白氏从没让人这么羞辱过,脑子一热再没了往日的闲适优雅。
    
    “我为何,你会不知道!自家做的好事还要来问别人?”卫文慧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大郎放手让她过来,未必真就打着让她同白氏撕破脸皮的主意。之前就说了怀疑白氏后头还有推手,那么白氏一个内宅妇人顶多就是个棋子,棋子的作用是什么,不外乎受人利用罢了,即是受人利用,谁用不是用。
    
    大郎,是想着让她来打草惊蛇的罢。
    
    “我就问你,自你来了卫家,母亲对你如何,卫家对你如何?你嫁给阿瑾之后,丈夫对你如何,婆婆对你又如何?母亲从来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就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你做的是人干的事么?”卫氏索性由着性子骂道。
    
    被骂成了畜生。
    
    白氏脑袋嗡的一下,什么声音也听不真切,半边身子都是虚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抖着嘴唇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谁都知道她平生最重名声,卫氏这么说话真真是一点脸面都不打算给她,亏她还以为卫氏是因为她救了母亲特地来向她示好的。白氏恼羞成怒地道:“卫文慧!冤枉人也要拿出证据来,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什么是什么,要天理何在,要王法何在!”
    
    白氏理直气壮的模样,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看了,还真的会以为是自己在仗势欺人。卫文慧气笑了。白氏恐怕压根没想到狐狸尾巴早就已经露出来,才能如此有恃无。是啊,若不是证据就在眼前,她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自家人身上。
    
    “是不是冤枉你,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卫文慧挪开了压着信封的手指,好整以暇的对白氏道:“你觉得若是母亲和二弟看到,是信你还是信我?”
    
    白氏闻言,面色苍白如纸,目光犹疑不定,突然就息了气势。能让卫文慧暴怒,又这样直接指向她,还把老夫人和二郎牵扯进来的,白氏想不到旁的事。
    
    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计划的好好的,甚至为了防止下人胆小怕事漏出马脚,她狠下心亲自去做的那事。连惹得马惊的香料都不是外头买来的,没道理留下把柄啊。
    
    白氏想到为了避免被怀疑,她还主动陪老夫人一起去上香,在关键时刻救了老夫人,最后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卫文慧脑子抽了么,她明明是救老夫人的恩人,没道理那么快就怀疑到她身上吧?又或者卫文慧只是心有怀疑,特意来诈她的?
    
    白氏努力说服自己平静下来,看也不去看桌上的信封一眼,兀自强辩道:“我不知道大姐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受了伤,太医吩咐要静养。二郎去了松龄院看望母亲,大姐有什么事不妨等二郎来了再说,我同二郎夫妻一体,事无不可对他言。”
    
    卫文慧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犯了错的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罪,白氏也是明白自己在阿瑾心中的重量,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罢。
    
    桌上的信封卫文慧没有动,只盯着白氏的眼睛,像是背书似的冷冷清清开口念道:“正月十六,二夫人因事回了一趟娘家;
    
    正月十九,二夫人娘家兄弟送来一只一岁大小犬,说是留给二房的姑娘少爷玩耍;
    
    此后五天,小犬一直由二夫人房里下人照顾,没有外人见过,三姑娘庭枫少爷屋里伺候的下人皆未听说过小犬一事;
    
    正月二十四,有洒扫的小丫头疑似在后院草丛里见过幼犬尸体,随后就找不到了;
    
    正月二十六,二夫人陪嫁庄子上病死一头耕牛,死因为不明原因发狂血管扩张致死,庄头担心因此被罚,把耕牛尸体埋在庄外荒地里……”
    
    “白氏,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白斌送你的幼犬哪儿去了?我怎么听说你房里的下人上个月去过你的陪嫁庄子上,怎么,庄子上出的事没人跟你说么?你知道那头耕牛的死状同昨日拉车的马匹死状相似么?”
    
    白氏从卫文慧张口时便抑制不住地发抖,等到卫氏一连串的话问出来,早已面若死灰,声息气微。其实,有些事,只要去查,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只不过在没被怀疑之前,谁都不会去注意这些小细节而已。
    
    就像,她把一只小犬养在院里五六天,卫文瑾与她同床共枕,不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卫文慧才回京城,不可能有这样事无巨细的手段,那这些消息的来源便不难猜测了。
    
    所以,她当初的眼光有多么好,才会一眼看中那个男人。她明明知道什么事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就应该在他回京之后便按耐下来不动声色的。
    
    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有多眷恋那个人,她就有多恨方敏毓。明明那个女人把整个侯府搅得一团乱,明明这些年一直是她在帮着姑母打理整个侯府,甚至侯府下一代唯一的男丁也是她生的。
    
    方敏毓何德何能,凭什么一从点苍院里出来,所有的人就能立刻把方敏毓从前做的那些事全部忘掉。老夫人问都没问她一声,就打算把管家权交给方敏毓,还一心想着让方氏给她生孙子。
    
    那个男人,都被方敏毓害得戍守边疆去了,回来之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宠着方氏。还有明妍,那丫头如果知道她之所以受伤,全都是被自个娘亲带累的,还会像现在这样同方氏亲近么。
    
    这满府的人之前不是对方氏避之唯恐不及么,方敏毓就是个灾星,她只是想叫他们看的更清楚一点而已。
    
    这样想着,白氏渐渐不抖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告诉白家她暴毙了,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旁的?更何况,侯府也未必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至于后悔,是一点没有的,她只后悔当年太懦弱,不懂得为自己争取,随便就被人决定了命运。
    
    “大姐,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庄头照管不利,死了耕牛,自有农耕司的人去管。白斌又不是第一次往我院里寄养畜生,那犬儿不服管教自个跑了,我还得嚷嚷的满府里都知道?倒是大姐,对我二房里的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好似眼睛长在了二房一样,不知道二郎知道了,会怎么想。”
    
    有些人,已经烂到了心里,哪怕外表看着再光鲜,也没有用了。卫文慧像是到今日才第一次认识白氏,幽幽地道:“浊清散这个名字听说过么?对人本身没有害处,可畜生一旦闻了便会发狂,若不及时处理,最终便会血管破裂狂躁而死。只是这种药只在关外出现过,很少有人知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又是如何得到的?”
    
    白氏眼皮跳个不停,她当初就是知道了这种药的特性,才有了后头的计划。昨天马车翻倒的时候,她们正好遇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夫,那大夫只看了一眼她和老夫人就知道她们伤情如何。大夫常跟草药打交道,她担心那大夫闻出什么,便坚持不愿意同他们一辆马车。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叫卫文慧知道了。
    
    白氏估摸着田妈妈这会应该已经出了府,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索性心一横,再不同卫文慧啰嗦,送客道:“还是那句话,我不明白大姐今日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医之前嘱咐过需要静养,我这会子也乏了,便不送大姐了。母亲那里,等我伤好了,自然会去探望。大姐请回吧。”
    
    白氏果然有恃无恐,竟是咬死了都不松口。卫文慧心里冰凉冰凉的,站起身,目光森然地注视着白氏“我虽是出嫁女,却也是侯府的姑奶奶,有些事,不用劳动母亲,我也能姐代母职。忘了告诉你,来之前正好碰上二弟,他原打算去瞧母亲的,谁知道侯爷找他有事,这会想来正在点苍院同侯爷畅谈。”
    
    白氏失手打翻了炕桌上的茶杯。她原打算卫文慧一走,她就派人去截卫文瑾,卫家向来重视老夫人,卫文慧即便知道什么,为了老夫人身体考虑,也要瞒着松龄院。只要她先同卫文瑾碰面,有一句是一句,卫文瑾对她总是心软的,她只要先承认错误,说自己嫉妒姑母把掌家权给了方氏,一时想不开才做了傻事,说不定就能糊弄过去。可卫文瑾竟然去了点苍院,她哪里还有机会。
    
    卫氏这会已经离开,临走的时候把原本准备送给白氏的药材也带了回去。二夫人想了想,喊过丫鬟来吩咐,“去把小少爷带过来,就说我病了,他为人子,理当前来侍疾。”
    
    点苍院里,卫文瑾走到卫文贤书房外,侍卫进去通禀了一回才放他进去。
    
    大哥的书房比从前更加冷清肃然。卫文瑾扭头朝右手边的墙上看,一柄乌黑发亮的□□放置在原先的位置,不差分毫。
    
    他们卫家的孩子从小便要学枪法,大哥和三弟的资质好,枪法自然精准高超,只有他从小身体就不是特别好,没有练一会基本功就坚持不住了,大哥知道了,还是让他坚持,说是即便功夫学不精,也要把基本功练踏实,哪怕是用来强身健体,也是好的。所以,他最崇拜的便是大哥,仿佛天大的事到了大哥跟前,都变得不是事了。
    
    “过来坐。”卫文贤在桌子后面坐着招呼他。
    
    卫文瑾听了,来到桌前坐定。一张纸片沿着桌面滑到他面前,卫文瑾不知所以,接过来从第一行开始看起来。
    
    “母亲坐的马车翻车,是白氏做的。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去告诉白家,白氏得了急病,暴毙去了;要么回白氏那里,把她身后的人找出来。”
    
    卫文瑾觉得大哥说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清楚,可是合到一起怎么就让人听不明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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