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两个词。
“元方,你在想什么?”青冢生瞥了我一眼,问道。
我回过神来,道:“我在想痋术跟诅咒有没有什么关联。”
青冢生“嗯”了一声,道:“痋术究其根本来说,介乎山术、命术之间,却又很难清晰界限开来,但是历来术界中人都被痋术算作是诅咒术的一种另类演变,其实看痋术的施展方式,确实和诅咒很像。”
青冢生说的我当然也知道,他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其实我是在无意中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江灵所受的诅咒,还有这望山高的痋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自觉地开始思索,这两者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
看似没有任何关联,难道就真的没有关联?
我所经历的一切告诉我,不是这样子。
事实,真想,远比你看到的,听到的,猜到的,甚至想象到的情形要更离奇,更古怪,更曲折,更匪夷所思。
我甚至隐隐的想到了更深的一层,那个把恶念剥离到古朔月身上的黑袈裟老和尚,与独身一人杀入江家的万籁寂,这两个看似也毫无关联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们仿佛没有任何关联,但是却又有一条暗线在牵连着彼此。
黑袈裟老和尚是将自己身上的恶念从有修炼到无,也就是说只存有善。
万籁寂下在江灵身上的诅咒是净化世间所有的恶,也就是说只容有善。
都是去恶留善,虽然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是自我修行,一个是被迫强加,但是这两者之间难道就真的没有关联?
我的直觉告诉我,绝非如此。
只是有一点,黑袈裟老和尚出现的时间是三十年前;万籁寂出现的时间是二十年前。
这中间还差着十年的时间。
如果说黑袈裟老和尚在三十年前就完全剥离了自身的恶念,那么他就不可能在十年后又去江家寻仇。
因为心中只有善意的人,不会去杀戮。
这是矛盾的一点。
也是黑袈裟老和尚跟万籁寂不是同一人的一点死证!
但是,我还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的心相,很少出错。
那么,换个角度来想,假定反推,如果黑袈裟老和尚就是万籁寂呢?
这样的话,便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三十年前的黑袈裟老和尚就没有完全把自己的恶念给剥离出去,也就是说,他弄到古朔月身上的恶念,只是他全部恶念的一部分!
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对!我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一定是这样!只能是这样!
我先前竟然忽略了这事件中的一个最大矛盾——一阴一阳之谓道!
也就是我经常提到的那句话,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一个人如果真的把自己的恶念完全剥离出去,那么他根本就活不长了!
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江灵只不过是要净化她所触及到的恶,便活不长久,更何况本身没有一点点恶的人?
黑袈裟老和尚就算修行再高,道行再深,也不可能违背大势,更不可能违背天道!
除非他想死。
不过死的方法有成千上万种,如果他想死的话,又何必费尽心力借助此道?
再一者,如果三十年前,黑袈裟老和尚真的把自己的恶念完全剥离出去了,那么,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恶念是转移到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古朔月身上,他为什么不去解救?
完全善良的人会看着一个无辜者因为自己的过失而受苦受罪甚至最后要死亡而不予援手施救?
这恰恰说明他当时不是真善,不是全善,至少还有私心,还有私欲。
想通此节,我精神登时大震,接下来的反推也就能很容易地进行了。
假设,黑袈裟老和尚就是万籁寂,他为了要报仇,为了要让江家断子绝孙,必须要练成一种极其厉害的诅咒术,而想要练成这种诅咒术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施术者自己身上不能有任何恶念。于是他不惜躲到深山老林中苦苦修炼几十年,把自己的恶念一点一点剥离,只留下了很少一部分,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存在着,这样既不会要了他的命,又不影响他施展那诅咒术……三十年前,他剥离出了一部分恶念,到了古朔月身上,但是这还没有达到施展那诅咒术的要求,于是他又修炼了十年,直到二十年前,诅咒术终于被他练成,然后他便独身一人闯入江家,打死打伤数十人,又种下了那恶毒的诅咒,降祸于江灵……
按照这个逻辑想下来,前后似乎并无破绽,合情合理!
又反复想了几遍,确实并无悖论,我不由得大为兴奋起来。
但是接下来再往别处一想,还有很多问题重新成为疑问。
是谁在望山高村子里施展了痋术?目的又是什么?
施展痋术者会不会就是那黑袈裟老和尚?
如果不是他,那么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如果有关系,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无从可解,几乎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可以肯定的情形只是,这痋术必定是在望月生母死后被施展的,否则古承和古望月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望山高。
事情应该是这样:就在他们离开望山高的那个雨夜,有人在望月生母、接生婆还有朔月尸身上种下了痋虫,然后在高二娃子掘出尸体后没多久,痋术施展开来,诅咒开始蔓延,死亡接踵而至……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在心中祈祷,望月你们可千万不要找到朔月尸身啊,说不定那尸体上还有痋虫的存在!
青冢生还在幽幽地说道:“把痋虫弄到死人身上,在死尸上吸取阴怨邪祟之气,谁接触那个死尸,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被诅咒,成为下一个死者,可谓是流毒无穷,惨绝人寰……三十年前,唉,究竟是谁在望山高施展此等恶毒之术?目的又是什么?”
“对呀,究竟是谁?”我接了一句,然后道:“老前辈,那昔年你遭大难的时候,知道是谁施展的痋术吗?”
“哦……那是个暹罗人,也就是今天的泰国人,叫素潘?沃腊纳。”青冢生道:“说来这事情跟你们陈家有大关联,我倒是被殃及的池鱼。”
我诧异道:“怎么讲?”
青冢生道:“素潘祖上也是下南洋的华人,精通玄学,对南洋三大邪术更是了如指掌,可谓是一代奇才!但即便如此,他仍不是南洋术界第一人,他有个死对头,比他技高一筹,而且两人还是不死不休的态势!一山不容二虎,偌大的南洋也容不下他们两个,素潘为了避祸,同时也为了提高自己的本事,就来到了中华。在中华大地奔走了数年之后,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听到了《神相天书》的传说,登时起了染指之意。”
“他也打过天书的主意?”
“嗯。但是当时五行六极诸人俱已成名,威震术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太爷爷陈天默和你二太爷陈天佑正值盛年,一称半神,一称道散,兄弟二人足可横行天下!所以,当时陈家风头之盛,可谓是自最后一代神相以来,最辉煌的时期,谁敢打你们的主意?”
青冢生的这几句话说的我心头一震,感觉浑身的血似乎都要沸腾起来,但同时又想到一个词——“英雄迟暮”,太爷爷陈天默是死是活尚在两可,但人间久已不闻声息,二太爷陈天佑又常常失踪,昔年的风华绝代早已成了过去时,想来不由得又让人黯然神伤。
低头看看老爸,只是穿山越岭,默默无语。
只听青冢生继续说道:“但是素潘却不死心,他不知怎的勾搭上了术界臭名昭著的大邪教赤帝宫,跟毒王毒后成了好友,要联合起来对付你们陈家。”
“赤帝宫?毒王毒后?”我吃了一惊,原来陈家跟赤帝宫的梁子是从这一桩公案结下来的。
“是的,你也听说过?果然见识不小了。”青冢生道:“陈家虽然不惧,但是为了确保无虞,就与曾家结亲,曾天养把自己的女儿曾子娥许配给了陈天默的儿子陈汉生,也就是你爷爷奶奶了。”
原来是这样,想到爷爷、奶奶、木菲清、太古真人之间的感情纠葛,我不由得又是感慨,又是好笑。
如果不是青冢生今天说到,我怎么能想到他们之间的各种悲剧、喜剧,竟然是源自一个泰国人,素潘?沃腊纳。
要是没有他,陈家不会跟曾家结亲,爷爷可能就不会娶奶奶,那样就没了爸爸,也没了我……以此来看,此人也可算不朽。
“后来争执大起,毒王毒后先后对陈家发难,被陈天佑带着尚是青少年的陈汉生所败,毒王因此陨落,毒后不知所踪……素潘在陈家村逞恶,施展痋术,想要陈家绝户!陈天默大展神威,力保陈家满门无虞!但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陈家村无事,其周遭的村子却倒了大霉,痋术横行,时人以为是瘟疫,我便去了那里,结果差点死在那里。”
“哦,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连了起来。”
青冢生叹息一声,道:“唉,往事不堪回首啊,今日今时回头再看,昔年昔月多少英雄豪杰俱成过眼烟云……”
“是啊……”我也有些呆呆的。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去江湖不复归。挥汗洒血谈笑中,只叹昔人几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