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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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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的伤痛导致行走不便,回到书院时,已经过了正午。
    
    谢青云有些脱力,脸色也一片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滑落,正打算用井水洗个脸,再去见聂夫子的,可刚迈进前院,就看见聂夫子已然面色冷峻的坐在石凳之上。
    
    话说回来,聂夫子一直都是这样面色冷峻的,小少年丝毫不害怕。不过约好的时间过了,小少年觉得以聂夫子姓格,估摸着不会给自己更多的准备,立马就要考问那《圣贤经》的内容。
    
    瞧见谢青云头破腿瘸、狼狈不堪,手上身上都染了些残血,聂石毫不动容,待谢青云跳到近前,张口便问:“圣贤有云,水形避高而趋下,兵形何如?”
    
    一见面,不问为何受伤,也不管他伤势如何,三天前说过要考小少年《圣贤经》,时间过了,聂石不肯耽误。
    
    谢青云不慌、不乱,架已打完,伤晚些再治便是,过了聂夫子的问考,说不得书院求学的第三步又要近了些。
    
    不过气力有些不支,谢青云也不管其他,拱手施礼后,就大喇喇的在聂夫子对面坐下,跟着缓缓应道:“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势而流,兵因敌情而略。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以敌之变而谋胜者,谓之神。”
    
    聂石全不在意谢青云是坐是站,见他对答如流,也不停歇,当即又问:“此句出自何处,又有何解?”
    
    “出自圣贤经中《兵战,虚实篇》,为古贤者撰写的兵法战略。当今武皇征战天下,驱逐荒兽时,也多用其中计谋。这一句的意思说的是兵的形态就如水一般,水避开高处而流向低处,对敌用兵也要先避其强而击其弱处。水根据地势决定流向,用兵则根据敌情而制定方略,兵形万化没有常势,水形万种没有常态。能够根据敌人的变化而采用相应的谋略取胜的,可以称之为用兵如神。”
    
    “以前读过?”聂石有点不信,眉毛微微挑了挑。
    
    “读过。”谢青云那张惨白的脸上汗珠更多了,不过他却在笑。三天前聂夫子便因为他答应接受考问而面露异色,今天又一次为他答问而微有惊讶,这般一点点的来,聂夫子对他的兴趣自会越来越深。
    
    聂石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钓者敬,非为鱼也……”
    
    谢青云答:“饵鼠虫,非爱之也。出自《与人篇》,说的是钓鱼的人不是为了给鱼送吃的,捕鼠人以药饵喂鼠,也不是爱鼠。这意思是教人要学会分辨利诱,虽是与人篇,可放在兵战中,也是一样。”
    
    聂石咳了一声,眉毛又扬:“五色令人目盲……”
    
    “五味令人口爽,五音令人耳聋。”谢青云迅速接道:“出自《道篇》,五色虽漂亮、五味虽好吃、五音虽动听,可若无止境的追求这些,欲望便会令人姓情狂乱,这便是一些武者、匠师会做些为利而相互厮杀的原因。”
    
    聂石眉头再扬,这会儿,眼睛也瞪大了一些,随后又出一题。
    
    如此这般,谢青云连答十问,句句通透。直答得聂石眉毛扬了十次。
    
    “不错。”第十一问过后,聂石终于不再问了,似是轻轻叹了口气,眉毛也落了下来,简简单单的说道:“几个人揍你。”
    
    “三个,两个新生员,一个外劲武徒。”谢青云实话实说。
    
    聂石一挥手,不容置疑道:“走吧,出去学门手艺,不用在这里挨打。”考不倒谢青云,聂石索姓直说了。
    
    “夫子想赶我走?”谢青云笑,反问。
    
    原以为第三步还要许久,没想到早在不经意间就已成形,聂石这话似是冷漠,可谢青云却听得明白,聂夫子是怕耽误了他的前程。
    
    能让夫子为自己的前程着想,可见夫子果然如师娘所说,脾气太过直爽。直爽得令人难以接近,又直爽得让人容易相处,只要待他以诚,他便诚以待你。
    
    见谢青云笑,聂石眉头皱得更紧:“莫要再笑,伤在哪里?!我帮你治好,再送你离开。你不能习武,不能修匠,留在书院,好玩么?!”
    
    “文以武为基,武以文明道。”谢青云定是要笑:“我来读书,是为明道。同样我要读好书,也不能做个书呆子,必要习武。”
    
    聂石不屑:“没有了元轮,注定不能习武,还大言不惭。”
    
    小少年不笑了。注定了么,他不这么认为,低头凝思了片刻,复又抬起头,眸子清澈,语气认真:“我爹说过世人都道命中注定,可既然是老天爷定的,那谁也说了不算,因为谁都不是老天爷。”
    
    “我便想,既然无人知晓天命如何,那所谓没有元轮就不能习武、修匠,便不是天命,只是人命,人以为的命。没人瞧过没元轮的武者,不证明就没有,所以我要争。或许能寻得秘法重开元轮,或是另辟蹊径,修得武技。怎样都好,总之要争!”
    
    这一番话,谢青云从未对人说过,父母不知,秦动不知,师娘也不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若非聂石方才那句注定不能习武,若非刚才那一架打的惨烈,打得痛快,打得他现在浑身上下痛的厉害,便激不起他这股不服的心气,有了这股心气,他才明了自己的心境,原来自己一直在争,不是撑,是争!
    
    “争命?争命……”聂石摇头:“怎么争,争得一身伤来?”
    
    “输赢是常有的事,这次伤了,未必下次就要伤。原本他们是要断我手筋、脚筋的,可我不是争来了么?”
    
    “你赢了?”聂石不信:“一个打三个,还有个外劲武徒,怎么能赢?”
    
    “没赢,不过……”谢青云如实相告,细细说完这场惨斗的经过,又补充了一句:“争了就有希望,不争便就完了。”
    
    听谢青云说惨斗,聂石表情一直淡淡,直到这句“争了就有希望,不争便就完了”刚一说完。聂夫子便双目猛睁,忽地站起,粗大的手掌狠狠地拍在身旁的石桌之上。
    
    只听得“轰!”的一声,震天的隆响传遍整个书院,那石桌吃力不过,哗啦啦的四分五裂。
    
    “好一个争命,好一个争的就是希望!”聂石仰天怒啸。
    
    “好,好,好孩子!”怒啸过后,聂石只觉得长久以来积郁在胸中的闷气竟就这般一扫而空,心境也畅快了许多。再看谢青云时,小少年在咧嘴冲自己笑,然后就咕咚一声从石凳上栽了下来。
    
    谢青云再也撑不住伤腿之痛,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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