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攻为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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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李忠和一干将领站在城头,面色凝重的看着城下。今天虽守住了城,但也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至少李大公子,再也不会狂妄的认为,只要有六千驻军在此,丰台就会安若泰山。相反,他现在已成惊弓之鸟。
眼光在城下巡梭了一圈,仍未见百灵圣母身影,他不由有些失望。正想收回目光,猛地怔住了,他指着远方道:“那些泥腿子在做什么?”
陈姚民年龄不小,那有他看得远,睁着老花眼张望了一番,仍是不得要领:“那里?”
肖飞已至五段,虽只是初期,但这等身手,在世俗间已属难得。他视力较之旁人,要好上许多。闻言手搭凉棚望了望,良久才道:“他们好象在砍树。” 李忠看得虽沒那么仔细,却也能瞧个大概。疑惑道:“这些泥腿子砍树做什么?难道用來生火?”
丰台在沙洲境内,离科第尔沙漠极远。这里气候干燥,但一年四季,雨水仍有不少,所以南平附近,多为不毛之地。但此处却多为水草丰沛的草原,许多不适宜放牧的山地,还长着高大的乔木。丰台就建在一座高地上,四周也有些小山,他们高低不齐,以众星拱月之势,把丰台围在正中。百灵教的临时驻地,就以难民为掩护,隐藏在五里外的一座小山上。
“公子说笑了。这些树木都是活的,又不是枯枝败叶,贸然砍下來,未经脱水,如何能燃?”
陈姚民摇了摇头,否定了李忠的猜测。猛地,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失声道:“难道他们在做攻城器械?”
普通难民一盘散沙,自不可能如此。但城下有百灵教,有他们组织调遣,也并非不可能。肖飞又盯着看了一小会,转过头道:“还真是,他们好象在做云梯。”
说这话时,他声音已有些发颤。
众人莫不变色。这几天难民越聚越多,保守估计,城下已近二十万人。如果沒有攻城器械,六千守军有城墙掩护,也可高枕无忧。可一旦他们有了云梯,那就另当别论了。这可是二十万人啊,就算难民装备不足,力气不够,但发起狂來,仍不可小视。毕竟,他们人多,一旦饿得发了疯,力气和装备的劣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一点,城上众将都无怀疑,因为今天攻城,已做了很好的阐释。
楼上众将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远方,突地传來凄凉的萧声。萧声如泣如述,伴随着《葬歌》之音,遥遥而來。初始并不太响,但随着城下难民齐声相和,已如一道闷雷,在天空上方滚动。这声音直冲霄汉,直如排山倒海。到得后來,也不知谁开了个头,大声喊道:“开城!”
“开城!”“开城!”“开城!”……
无数难民站了起來,站到弓箭射程外,振臂狂吼。万千个人头攒动,万千只手臂同时举起,万千道声音响了起來,越來越整齐,整个丰台城在声浪中,如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也似在颤抖。
人类的求生意志,本就高于一切。百灵教利用今天的伤亡,成功激起了难民心头原始的火焰,已呈燎原之势,不可收拾。李忠心头大寒,一屁股跌坐在地。几个亲兵见状,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起。他扶着堞雉缓缓站起,已是心胆俱裂。转头对陈姚民嘶声道:“快快写信,请赵总督发兵解围,说得越严重越好。”
陈姚民皱着眉头道:“公子,驼关战事正烈,现在叫赵总督回兵相救,攻城兵力减少,驼关更不能下,岂不前功尽弃?”
“是么?”李忠定了定神,狭长的眸子寒光闪闪,盯着陈姚民:“依老将军的意思,又该如何?”
“东蒙与朝廷并无战事,从北方军区抽调兵力,应该可行。是以老夫觉得,京都求援方为妥当。”
“向京都求援?”李忠气极反笑,指着城下难民道:“京都路途遥远,加之北方暴雪,道路不畅,这一來二去,耗时更长。等他们赶到这里,这里的粮食,早成了泥腿子的大便了。沒了粮食,西征军还拿什么和对方斗?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其实还有个原因,憋在李忠肚里沒说。李铁是派他來历练的,动不动就写信求援,难免被人看轻,给人一种懦弱无能的假像。其他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但对李铁的看法,他却着紧得很。
他说得确实在理。陈姚民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好吧,我这就去写。”说完,率着几个亲兵朝城下行去,走下阶梯时,李忠尤有些不放心,喋喋不休道:“写得严重些,这样赵总督才能尽快派兵前來解围。记得,记得……”
如果不严重点,赵无能怎么会发兵?如果不严重点,不但你李忠无能,我陈姚民岂非也是饭桶?再者,丰台情势确实危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陈姚民回到住处后,挥笔泼墨,斟字酌句,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一个十万火急的求援信就大功告成。
“敬呈督座:
自驻守丰台以來,卑下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然半月以來,城下难民激增,已逾二十万众。前几日,惊现南朝军队,他们联合百灵邪教,裹胁难民,以排山倒海之势,对丰台发动了进攻。余与李将军坚守不退,伤亡惨重,渐至山穷水尽。不得已,只得乞请援兵!
陈启民惶恐顿首”
丰台和驼关之间,说远也远。吴明一路打打杀杀,走走停停的从南平西南方向绕过來,耗时大半个月。骆关在南平东南,快马疾奔的话,也得好几天。但如果是信鸽的话,一天的时间就到了。这封信搁在赵无能桌上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
得到这个消息后,赵无能又发了一通脾气。可脾气再大,丰台之围却不得不解。无奈之下,只得令李源点齐两万骑兵为先锋,再以一万步卒为后卫,救援丰台。
兵贵神速,以李源的本意,是要尽起三万黑甲军,星夜兼程,前去解围。可赵无能骑步混杂,派了这么一队兵给他。饶是李源心态奇好,此时也有些不满。这么一支队伍,将令不一,互相抵牾,未战先打折扣,如何打仗?他暗自叹气,都说赵总督火气大,将兵之力不足脾气三分,看來果然不假。
他其实错怪了赵无能。丰台之围得解,可驼关的战事,总还得打下去。骑兵虽对攻城沒什么作用,但驻扎在旁,总能让人心安。这几日攻的厉害,驼关的兵力在急剧减少,骆驼精骑已不足两万,就算加上原先的辅兵,也不足四万。虽说兵力不足,但何啸天奸猾无比,天知道会不会來个开城突袭。到时候沒了骑兵压阵,岂不要吃大亏?
不过抱怨归抱怨,李源还是点齐兵马,汇合步骑三万余人,浩浩荡荡的朝丰台进发。有了步卒,行军也快不了那里去。大军一路开拔,李源更是有意放慢了脚步,如果急行军的话,五天左右就可以赶到丰台,但以现在的速度,大概得十几天。
远道而來,敌人以逸待劳,过于急进,难免留人破绽。李源长于行伍,这错自然不会去犯。虽是救援,但李源却不吝马力,斥候都撒到了二十里开外,一有风吹草动,就难逃他耳目。部队也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正确反应。
这仗虽然打得冤枉,但现在骑虎难下,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
李铁坐在黑旋风上,把长矛横放于马背,掏出一块丝巾,像安抚情人一般,轻轻擦拭着。马是良驹,坐在上面,四平八稳,尤行坦途。他以前的马也叫黑旋风,但陨于南征一役,为此痛心了好久。如今这黑旋风,也是他精挑细选而來。随较以前那匹大有不如,但仍是匹少见的良驹。马的寿命约为二十出头,就算异兽的寿命略有增加,却也不多。如此算的话,黑旋风如今六岁,正值风华正茂。可再锋利的矛,总得生锈,再擅跑的马,总得老去。人生百年,相对于一匹马來说,堪可自傲,但除去老幼之龄,真正能一展抱负的岁月,又有多久?
精铁制成的枪身,黑黝黝的。由于长年把握,枪柄三尺开外,反而泛着淡淡的白色。他把枪杆倒转过來,又仔细的擦着枪尖。枪尖更见锋锐,即使是平时,也能感受到一股凉凉的寒意,那是杀气。
好钢用在刀刃上,一杆长枪的枪尖,更是如此。长矛的枪尖是铁母制成。李源当年为开此锋,不惜人情,请了黑铁门最杰出的弟子,北汉现今的工部尚书弋冠亲自操刀。具体过程他不知道,只是弋冠交还此矛的时候,连说这枪尖磨坏了他几十个刀石。
这是一杆锋利的长枪,并不比那些名器逊色分毫。大凡神兵名器的之主,都有过人的武功,这把长矛在自己手里,已经埋沒了好长时间,也许会一直埋沒下去。
李源苦笑一声,怔怔的盯着长矛,一时无语。